于永正：写字•育人•做人

　　20世纪80年代初，徐州卷烟厂招收了一批工人。不少人托亲拜友，找到厂里有关领导，希望能分到一个好工种。新职工培训班结束前，厂方要求每人当场写一首唐诗。不久，分配方案公布了：凡字写得不好的，皆下车间；字写得好的，到科室。理由是，字写不好，不能委以重任。

　　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报道，说日本许多大公司招工也是以字取人。报名时先填一张履历表，凡字写得不好的，不管你有什么学历、学位、经历，通通剔除，比徐州卷烟厂还厉害。他们认为：一个人连字都写不好，还能成什么大事？

　　一年秋天，我到安阳讲学时，抽空到汤阴瞻仰了岳飞庙。后殿墙上镌刻的岳飞书写的诗文，吸引了大批瞻仰者。右侧墙上有后人书写的“字如其人”四个大字。是的，岳飞的字气势磅礴，透出一种刚毅挺拔的英雄气概。字固然能使我们体察到书法家蕴藏在笔画之中的喜怒与悲欢，感受到他们生命的活力与人格美，但是字毕竟主要靠后天练出来的。家喻户晓的岳飞小时候在沙子上练字的故事就是明证。那么“其人”的造就与练字有没有一定的关系？

　　汉字，不仅每一种笔画都有其书写要求，而且每个字都有自己的结构形态，或疏密虚实，或高低长短，或宽紧收放，或覆盖揖让……真是千变万化，各不相同。但是，如何搭配笔画、协调偏旁、平衡重心、衬托照应，还是有一定的规律可循的。而这，都在字帖里。写好汉字离不开字帖，离不开读帖和描红、仿影、临摹。这是写好汉字的规律，是写字教学必须遵循的规律。把字帖撇开，想当然地写，谁也写不好汉字。

　　练字是一种思维活动和感觉器官的活动。因为我们把识字和写字结合起来了，学生在作业中的错别字大大减少了。一个生字，首先描一遍，再仿影几遍，又临摹数遍，只要不是大脑有问题，记住它的字形是不成问题的。

　　两年后，当我们回过头来看一看走过的路，我们欣慰的不单单是学生们的字写好了，向“火柴杆体”告别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人变了。现在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其人”的造就与练字有密切的关系。

　　练字练得注意力集中的，我们鼓楼区每个学校每个班都能举出不少例子。煤港路小学三（3）班的张薇，过去上课心猿意马，学习成绩很差，字写得就更不成样子了。现在，她只要坐下来练字，就会把一切置之度外，进入“忘我”的境界。有时下课了，同学们都出去玩了，她还全然不觉。老师说，她现在上课能专心致志地听课、做作业，完全归功于练字。

　　对写字能使人心静，注意力集中体会最深的是坝子街小学的唐媛媛老师。有一年她接了一个新班——三年级（1）班，整班学生浮躁好动，上课很费力气。认真练字不到一个学期，全班学生变了，变得稳了、静了。上课几乎不用组织教学。最出乎她意料的是外号叫“皮猴子”的刘宇的转变。他每天不但高质量地按时完成作业，还自己给自己布置作业！唐媛媛老师惊异地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还有人通过练字，性格由孤僻变为活泼，由内向变为外向的。

　　大马路小学一年级的杜娇是个胆小、内向的小女孩，上课从来不举手，老师问一句，说一句，大话中很少有超过四个字的长句。写的字又小又轻，真是“字如其人”。随着字逐渐由小而轻变为大而舒展。她的性格也逐渐由胆小、内向变为开朗、活泼；上课发言踊跃，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老师说，练字在她身上练出了奇迹。

　　大马路小学五（1）班的张晓辉是从外校转来的学生，人长得不错，但浑身脏兮兮的。作业本和人一样也是脏兮兮的。就连考试，一节课下来，卷子也会弄脏。来到大马路小学，由于天天练字，天天在舒缓的古筝乐曲声中那个仿呀、摹呀，字练好了，字干净了，人也干净了。现在做的作业、卷子和以往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家长看到后，高兴地说：“没想到练字把我孩子练干净了！”

　　通过练字，学生变得文明，变得有条理，变得讲卫生的突出例子这里就不赘述了。

　　不少教数学的老师反映，通过练字，学生的观察能力普遍增强了，心细了，错误率大大降低。鼓楼小学五年级四个班，每班都向我提供了这方面的事例。有个叫朱晓晴的人，很聪明伶俐，可是丢三落四，做数学题不是看错了运算符号，就是看错了单位名称，考试成绩总是在80分上下徘徊。现在不同了，粗心的毛病几乎没有了。五年级下学期期中考试，语文得了98分，数学得了99.5分。

　　五年级（1）班的王诗梅，虽然是个女孩，但做什么事都毛手毛脚的。和朱晓晴一样，数学考试从来没有得过满分。练字不到半年，教数学的张老师惊喜地发现，她的数学成绩上来了，因为粗心而做错的，基本上不见了。张老师高兴地说：“看来，写字真可以修身养性。”

　　1962年，《人民教育》发表了郭沫若关于写字的题词：

　　培养中小学生写好字，不一定要人人成为书家，总要把字写得合乎规格，比较端正、干净，容易认。这样养成习惯有好处，能够使人细心，容易集中意志，善于体贴人。草草了事，粗枝大叶，独断专行，是容易误事的。练习写字可以逐渐免除这些毛病。

　　那年我刚刚参加工作。当我们遵循写字教学的规律，去抓写字，当学生们遵循写字的规律去练字，而且过了一段时间取得了巨大的效果后，再读郭老这一段话，才觉得郭老说得有理。

　　是啊，写字也是就是育人，学写字就是学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