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是杀手

Jake and Dinos Chapman, The Sum of All Evil, 2012-13

很喜欢《John Wick 2》。喜欢到的程度是，一步出戏院就已经想，每天都看一次应该也很不错吧。

它真的有这么好？好在什么地方？与其介绍它的优点，我觉得不如先罗列它的缺点。一定要用罗列这个字眼，因为实在有很多很多的。，太血腥了。也实在太夸张，死得太多人，每次John Wick杀人都是几十几十的杀，只杀一两个对他来说实在太轻而易举了。里面没有所谓坏人好人，因为基本上全都是杀手。戏里实在有太多杀手了。而那些杀手又实在太容易死，主角Keanu Reeves又实在太难死。而且实在太无理取闹，第一集John Wick要把几乎有人都杀光，因为对方杀了他的狗，又抢了他的车。今集同样是为了复仇，同样几乎把所有人都杀光，因为对方炸了他的屋。戏里实在有太多杀手了，好像都没一个正经人家。正经人家少，警察就更少，完全目无皇法。不知道有没有谁去统计过他总共杀了多少人。在地铁杀人，在商场门口杀人，在博物馆里面杀人，在大街大巷杀人；但警察一次都没出现过。只有在John Wick的屋被烧，消防员来救火时才出现过一个警察来问候奇洛李维斯一下。没见到警察，也没见到多少个途人。就算有途人，也好像没多少个见到John Wick杀人，见到也好像视而不见，全部都大安旨意都漫不经心。故事地点发生在纽约，好像纽约都没一个好人，好像纽约有一半人口都是坏蛋，都是杀手。露宿者是杀手，在地下铁卖艺的是杀手，厨师是杀手，搬运工人是杀手，西装骨骨的都是杀手。中国人是杀手，日本相扑运动员是杀手，黑人是杀手，意大利人是杀手，几乎所有男女老幼都是杀手。

不过以上统统其实都不是问题，甚至可以说都不是缺点。亦正因为这些缺点，才能成就它的优点。电影就是成功建构了一个虚幻的现代西方武侠世界。在这个武侠世界里，一切都是快意恩仇，一切都在刀光剑影下解决。只是刀剑给换成了手枪机关枪，功夫变成了gun fu（荷李活真的用这个字来形戏里面的枪战场面，把东方的动作设计变成枪战设计），九阳神功和咏春则变成奇洛李维斯的巴西柔术加柔道加拳来脚往。老外是真的看到血脉贲张、眉飞色舞的。Keanu Reeves曾经在访问中也提过很喜欢李小龙和吴宇森的电影。那么这套《杀神2》干吗如此受欢迎？因为它就是超越了以前的作品。

全世界都知道李小龙真的很好打，出手又快又重。但老实说，在他的电影中，那些打斗是很假的。成龙的冒起和成功是因为他把功夫电影带到一个更逼真的层次，至少我们是真的看着他由几层楼跌下来（我指以前的成龙）。到《叶问》的出现，我们又看到甄子丹不但好打过成龙，那种像真程度又升级了。不过与其叶问，看他跟吴京和洪金宝在《杀破狼》里厮杀可更拳拳到肉。到最近徐浩峰拍的功夫电影，那种仿佛点到即止就比过去银幕上的生死相拼更接近现实的交手，更像真。而这套《John wick 2》就很逼真，打斗场面够真实，那些飞车场面就更厉害，个个都好像真的被撞到飞起似的。

不过我可是一个有深度的作者嘛，怎会光被这些官能上的剌激所吸引（虽然我真的会）。古龙小说里的中原一点红和傅红雪都是杀手，都一样独来独往，都够寂寞吧；但至少他们都分别有楚留香和叶开这位知已。在戏里被誉为杀神的John Wick可名副其实无人无物，爱妻病逝，身边只剩一条狗，屋都烧了。但其实半个朋友都没有也不算最寂寞，更寂寞是有人当你是朋友（戏中所有杀手都知道John Wick这号人物，都好尊重他），但因为行规因为冷漠无情，所以统统一律照杀无赔。对方一说完很高兴见到你，他就开枪。不过这还不算最寂寞。最寂寞不是没有朋友，也不是无法拥有朋友；而是全世界都变成你的敌人，全世界都容你不下，全世界都要将你置诸死地。看着Keanu Reeves一面环伺四周，发觉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之际，一面狂奔的情景；忽然之间我觉得，我都好像是一个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