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 | 请不要拿走我的“枕边”
我知道很多十八禁的东西
但我没想过
有一天
四大名著
也变得这么不可描述
最近，北大考试研究院院长谈到暑假给女儿讲故事的一段回忆。在所有储备被掏空的情况下，他不得已讲了《三国》中的“蒋干中计”，好不容易哄熊孩子睡着了之后，妻子认真提醒：“以后别讲这种故事了。一来情节复杂，二来骗来骗去的故事孩子听多了不好。”真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院长幡然醒悟：可不是吗，计谋计谋，无非骗人二字。不仅《三国》不适合孩子读，四大名著都应该被敲黑板重点批判。
在这番感人肺腑的“救救孩子”言论之下，我不禁慌了：怎么办？《三国》老谋深算，权术心机；《水浒》落草为寇，占山为王；《西游》重重劫难，佛法无边；《红楼》色空幻灭，凄惨悲凉。
哎呀，到底该不该看呢？
管他，反正不该看的我全都看了。
忧心忡忡的专家不仅把四大名著悉数拉黑，还声称许多经典都挺少儿不宜。首先，许多中国古典杰作例如《诗经》、《楚辞》哪怕是唐诗宋词，对于儿童来说，都如同天书；其次，就算是明清小说，也多是半文半白，本身阅读的难度系数就居高不下，如果想要让孩子在小说结构，人物性格，语言运用，美学价值等方面加以体会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我们的父辈在童年时期多在田间干活的间隙，背着大人偷偷读完了《封神榜》和《三侠五义》，并且对其中的内容津津乐道。而现在的孩子却好像被拴上莫名的束缚。
大人们出于怕小孩看不懂或者曲解文意而受到不良影响的忧虑，在阅读的选择上设置了种种障碍。就好像在所谓接受的过程中孩子表现得无能为力，主观能动性已经失效，只能成为被塑造的角色。
如今，小孩们只能很傻很天真地接受着《喜羊羊和灰太狼》的滋补，落得一身天真的虚胖。这种任性的“天真”往往享受着小心翼翼的呵护，且不乏群体性，着实蔚为壮观。
于是我忆起，一位母亲曾对我说过自家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边对着镜子梳头发，一边轻唱着《蒹葭》。那时，这位母亲就意识到，孩子也许不知道《蒹葭》的意思，但她幼小的心灵却能明白地意识到：这是美的，这是美好的东西。
当时，我便想：比起能够疏通文意的大人，这个小姑娘究竟是懂了还是没懂呢？
实际上，小孩和大人眼中的文学世界又是否完全一样？
当年看《西游记》的我们真的会在乎师徒四人为什么大老远跑去西天取那些不知所云的真经吗？我们只是为孙悟空完爆各路妖魔鬼怪的神技能而欢呼雀跃，只是狂热地想要幻化为那些奇幻经历的主人公；再说《三国》，所谓的善用权术，对于我们来讲倒不如说是机智，所以诸葛亮的羽扇是神一般的存在所应有的标配；而专家所担心的会给我们制造午夜梦魇的《聊斋》，总是为我们平淡无奇的童年提供了一次又一次新鲜刺激的冲浪式体验。
人人都读经典，但人在每个年龄段所理解的经典绝对是不一样的。
《格列佛游记》，很多人大概都知道，那是乔纳森·斯威夫特对当时英国互相倾轧局面的讽刺。然而现在，这本书在原有的意蕴上，早已经分化为一部同时面向低龄儿童的通俗读物了。书中大人国、小人国的荒诞故事总是带给儿童惊讶又奇妙的文学体验。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故事和真实其实是有一定的距离感的。孩童所看的诸如四大名著之类的故事，其中所描写的事件、情节、人物以及背景等都和现实生活相去甚远。而当距离感产生的时候，我们可能比较不容易产生强烈的带入感。此时，就算是悲剧，亦可以通过距离获得心灵的净化和审美的愉悦。
格非在《乡村教育：人和事》中曾经写过童年时期，在田间干活的大人毫不避讳地向儿童吐露成人世界一些不可描述的隐秘。
他发现：大人们将不谙世事的孩童强行拉入成人世界，除了情势所逼之外，也有代代相传的积习所起的作用——在这个传统中，现代意义上的儿童尚未诞生。总而言之，大人们根本没什么耐心等待你慢慢长大，而是一下子就将你的童年压扁了。当然，这种教育或对待，也并非没有好处。
日本学者柄谷行人曾比较过传统和现代社会对待孩子的方式，他认为：现代人与儿童打交道的方式，是建立在将儿童视为一种特殊动物的基础上的。由于这种动物在成长过程中与成人世界的认为隔绝，等到他们在十八岁之后被投放到社会中去，他们与这个社会的紧张关系是不言而喻的。交往恐惧等精神问题只不过是后果之一。
我突然想到一位教过我的教授讲到过的一件趣事。
他的妻子嫌弃和儿子在一块玩耍的某些小朋友不懂礼貌或者太霸道，因此不欢迎他们来家里做客。教授却不论品行，一律笑嘻嘻地接受。他对我们说：我让他和所有的小朋友都在一块玩，不管是卫生习惯不好的，还是不懂礼貌的。至于老爱欺负他的，我可不管，有本事他自己打回去，哈哈！
儿童的心理，的确需要大人加以引导，就像曹文轩作品中对真善美的颂扬一定是家长的不二选择。但是，关于真正的生活，成人已经尽量让他们远离残忍，而再从文学作品中剥夺他们间接触碰真实的机会，反而容易落个矫枉过正的下场。
毕竟，从自然人到社会人的跨越，我们不是只要年满十八就可以。
文章 | 敖竹梅
感谢 | 龚玉
运营 | 张亚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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