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通史：15结语

莫扎特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决定要为自己创作一些作品。这些作品只是最能道出莫扎特的意味，却未必最动听。我等不及生命的最后几年，况且，也不晓得此生确有几年。正好，遇上一群我自认为大体可以信任的学生，于是，决定把这个学期的这门《德国历史》课适度发挥，送给我自己：我是为了我自己在上这门课，否则，一次课几十块钱的酬劳毋宁说是一种羞辱。

在历史领域，我不是科班出身。我只是懂了些洋文，看过些书而已。所以，自己不确定的话语，我就不说。也因为自己不是科班出身，有些话，我反倒更敢说。我的学问本不在历史，不需要靠历史学来标榜自己的学养，以博得圈内的认同。所以，我不自量地认为，这可能是我的学生乃至我自己有生以来所经见过的最有人情意味的一门历史课。在第一堂课上我许下愿心，要让学生改变对历史的看法。在我自己这方面，我做了；在学生那方面，我相信，这可以成为一个契机，做与不做，能使人相区分，甚至使命运殊途。念及此，不免令人对教师之职责与影响深感后怕。教师岂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就能做得的！设若学校无正气，教师无才气，学生无英气，则教育、学术终归画饼充饥、聊以自慰而已，于时世无补，于人生无益。

我在这门课上所讲的内容，除了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脉络，还有不少的观点。对于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我只讲有来龙去脉的，来龙去脉不明的不讲或者从略。至于观点，都来源于这些来龙去脉。也就是说，体察了这些事件和人物的来龙去脉，证之以人之常情，总不难领会我的意思。或者说，我的观点都可算是一个正常人的常识。我对这门课的期许，不是要搞深奥的学术研究，只是希望能讲一些实际的思维方式。遗憾的是，现在的大学生太缺乏常识，头脑中除了饮食娱乐就是公式套话，思想中有太多的禁忌和矛盾，人格中有太多的怠惰和冷血。以这种虚构的认识和单薄的态度去面对这个毕竟真实而又复杂的世界，最后必定伤得头破血流，于是就有了横行无阻的犬儒主义与无可救药的自暴自弃。你可以说“我不要以天下为己任”，但是这样的天下，你生活其间，离天堂总是很远的。

我不能坐视自己到了风烛残年还得忍受一批凶神恶煞的“小将”半夜破门、凌辱诟骂，或者一群满嘴口号的人将我推上断头台，用我苍白的头颅血祭他们妄想出来的“时代进步”。这样的事不是不曾发生过，而且发生过不止一次，不止在一个国家。如果这样没有意义的荒唐再次降临到自己身上，那就是我们这一代人各思其利、坐视人心堕落的报应。所以，为了你自己以及你爱的人和这个并不理想的世界，你必须以天下为己任，必须教好下一代的每一个人，也必须点醒这一代的每一个人。

我算不上是一个乐观的人，却也不是一个悲观的人。懂的历史越多，就越能听清天上传来的那句话：你们要时时警醒！

否则，他日焚尸炉里的薪柴，今时生长正旺。

《德国通史》讲稿连载至此完结，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与激励，也感谢我自己能坚持到今日，竟无中断。未尽之处将于今后零星撰文连载于《读史随笔》系列。另外，此前连载的《中国通史》尚余宋史与明史二段，寒假得闲当及早完成，此后即开始连载《日本通史》。考虑到读者的普遍接受程度，《日本通史》将改成以白话文写作。拖延至此，至为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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